2011年4月17日 星期日

[2006舊文] 黑

2006/12/01 12:10
這個人看戲從來不用花錢。這並不意味他是個顯要的人,奇怪的是他也不是個具有強烈邊緣性格的小角色;有些人看戲不用錢是因為別人請他來看,或者說,他有可能是個造型特殊的乞食者以致於工作人員不知道該如何拒絕他入場看戲。簡單來說,看戲是他的工作,只是他總是沒有個正常的座位。

音樂出現的時候,他緩慢的倒下事先準備好的水,用以製造下雨的效果。

或許你會說,他根本是個工作人員。怪的是,他也不能算是個工作人員;他是戲的一個部分,如果用灑水的事情做為例子,那麼他應該就是那場雨吧

『我覺得自己好沒有存在感喔。』一天,一個他和另外一個他這麼說著。

『那姑且承認自己是一個不能沒有,卻又沒有存在感的人吧。』他回答。

『戲不能沒有你我,這一點我很明白,』

『不過該如何讓自己又被需要,又不被需要呢?』

『說實在的,我也不知道。』那個他輕輕地吐了一口煙。

那個他老是做些和下雨有關的工作。導演認為他雨下得最好,總是可以很有感情的將雨天的情境做出完美詮釋。久而久之,離觀眾席越來越遙遠;他長期被安排在一個至高點,卻又矛盾的不能被任何人看到,也因為這樣他漸漸看不到任何人。

驚奇永遠是一個被考量的重點。雨的出現讓觀眾發出讚嘆,於是這一齣重複上演的戲碼,在許多不同的人接手之際,都在雨的部分不斷加碼;燈光不斷的讓雨更加清晰並附有表情,導演也不斷要求雨的驚奇效果必須更加細緻,而那個他也因為這樣被放的越來越高,越來越隱密。

終於到了一個最隱密的地方。這是一個閣樓中的閣樓;自從閣樓下雨的效果被觀眾識破之後,那個他很自發的在劇場的閣樓中加蓋一層閣樓,讓為了看到在室內下雨慕名而來的觀眾和他更疏離。而這個舉動讓他把自己逼到劇場的最角落。

在那個閣樓的閣樓裡,他反而自在了起來。他知道自己再也不會因為視角的問題漏餡了,因為這裡是世界的角落,而下雨這個工作他做了至少七百次,地板縫隙滲透進來的微弱聲音成為他與外界溝通的方式,他利用他們辨別下雨的時機。其餘的時間,他一個人面對黑暗,聽著下面的下面的舞台發出的聲響,抽著煙。

『存在感阿,』

『我不會覺得自己沒有存在感阿,在這個封閉的閣樓裡,我清楚的感覺到自己是存在的。』那個他回憶起另一個他和他談話的內容,在黑暗中,睜著眼仍然看不見自己的手掌。這樣的黑暗讓他有安全感;即使後面突然出現了鬼他也不會害怕,『反正,就算有鬼也看不到。』他這麼告訴自己。

站不直,所以知道自己的身高;腳踢到了水桶,所以知道自己的腳還在;手上拿著煙,所以知道自己正在燻黑自己的肺。

反倒是出了閣樓,其他人看見他的反應讓他苦惱著,『他就是那個在閣樓上下雨的人。』常常可以聽見這樣的竊竊私語;其他的工作人員不斷的在更換,世界已經改變到一個他不認識的地步,還是有人認得那個下雨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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